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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おまけ】

 

 

  用過晚餐以後,哥哥的同事就來家裡拜訪。說是必須配合調查並做些相關的筆錄,所以領著我和哥哥,一起去了最近的派出所。

 

  陪著我把該做的筆錄做完後,哥哥並沒有回機關。

  好像是因為已經請同事幫忙向機關請假的樣子?總之,兩個人一起回家了。

 

 

  不知道為什麼,大概是因為晚春水氣重的關係吧,今晚的帝都起了大霧。

 

  雖然自己是半個妖怪,但還是有點害怕這種看不清楚路的感覺,總覺得好像會從霧裡跑出什麼奇怪的東西。

  下意識就拉住走在前方的、哥哥的手。而那比自己大上一些的掌,也一如往常地,輕柔地反握住自己的手。沒有任何反彈或拒絕。

 

  稍微踩了幾個碎步,試著跟上哥哥的步伐,「吶、哥哥。」

  當兩人終於併肩同行的時後,便開口問了,「紅蘇一直這麼任性,真的可以嗎?」

 

  好像覺得這問題根本稱不上問題的樣子,哥哥先是笑出聲來,然後才搖了搖頭,「女孩子呢,只有在出嫁前,才能夠完全不用煩惱現實的問題,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喔。所以在那之前,妳就盡情地任性吧。」

 

 

  聽到『出嫁前』這幾個字,突然有點緊張,所以忍不住追問下去,「那紅蘇嫁人以後呢?哥哥結婚以後呢?」

 

  哥哥停下腳步,不過並不是為了回答自己的問題,而是因為已經到家門口了。

  他從懷裡掏出鑰匙,就著月色確認大門鎖匙究竟是哪一把,然後一邊將鑰匙插入門鎖,一邊回應自己,「喔呀、今天發問得真頻繁呢。還覺得害怕嗎?」

 

  說到這裡,門已經開了。

  哥哥將大門輕輕朝前推開,側過身子,比了個手勢,應該是要自己先進去的意思。

 

 

  順著他的指示踏入家門,同時搖頭晃腦地,思考起剛才他問的那個問題,「姆姆……」

 

 

  當然不是因為白天被綁架的記憶讓自己不安,因為那些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嘛!

  要說因為這樣留下陰影什麼的,那還真是丟光了赤天邪鬼一族的臉咧。

 

  但到底是為什麼呢?雖然自己平常就會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,不過,好像真的沒問過這麼沒頭沒腦的類型耶?

  在玄關處一腳踢開木屐,哥哥則一如往常,踏入門的第一件事,就是先幫自己把木屐擺好,然後才開始脫他自己的鞋。

 

  一切都和平常一樣。

  不一樣的是,當哥哥在玄關坐定並脫起軍靴時,突然說了一句,「……其實我知道唷。」

 

  「呼咿?」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,所以沒有給予像樣的回答,只從喉嚨裡迸出足以呼應心中困惑的不明聲音。

 

  哥哥把軍靴靠著牆壁放穩,然後起身走向自己,「紅蘇自己就能搞定那個狀況了,對吧?但我還是過去了。」

  說這些的時候,他的眼神並不特別冰冷,音調聽起來也並不生氣,其實就和平常差不多,只是沒有笑容而已。

 

 

  但這樣的哥哥,卻讓自己覺得難以直視。

 

 

  不打算否認,但又不好意思承認,自己只能再度發出語焉不詳的聲響,「姆姆……」

  然後,出於不自在的窘迫感,下意識地別過臉去,並把雙手藏進振袖裡,十指相絞了起來。

 

  看到這些反應後,哥哥笑了笑,伸手摸摸自己的頭,像是為了替自己寬解而耐心解釋道,「嘛、如果紅蘇真的出了什麼事,我會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的。所以呢,就算知道紅蘇可能是故意不抵抗那些人、故意等我過去,我也沒辦法放妳在山上不管呢。」

 

  聽著這些,眼淚忍不住掉了出來。

  雖然想好好回應哥哥的用心,但是話堆到嘴邊,能說出的卻還是只有這句,「對不起……」

 

  「喔呀、既然紅蘇都道歉了,我也跟進吧。」一邊從懷裡拿出茶色紗質手帕替自己擦去眼淚,哥哥一邊笑著說,「妳讓那些人該通知的對象是哥哥,而不是雪,這點讓哥哥高興了一下--嗯,真是要不得的想法啊。但我真的,高興了一下喔。」

 

  「!」這些大出預料之外的發言,讓自己連眼淚都忘了掉。

  沒有生氣嗎?反而高興嗎?自己明明、造成困擾了,不是嗎?

 

  大概是因為查覺自己停止掉淚的關係,哥哥將手帕收了起來。

  接著,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頭,「雖然已經這麼大了,卻還是會用這種方式希望哥哥注意妳呢。該說可愛嗎,還是--」

 

  聽他這麼一說,反而覺得無地自容了起來,於是揪起袖口,不斷彎腰道歉,「對不起……哥哥明明很認真工作的,人家卻用這種方式讓你困擾……」

  但哥哥只是聳了聳肩,笑著替自己開脫,「嘛、沒辦法坦率說出心意,本來就是我們天邪鬼一族的特色呢。」

 

  說到這裡,他拍了拍自己的頭,「只要妳沒事就好了。畢竟紅蘇現在也在帝都生活了,不是嗎?保護帝都居民的安全,那也是我的職責之一喔。我只是選擇了,不管是身為哥哥、還是身為厄除,都不會後悔的那個決定,然後確實執行而已。總之,我沒有生氣,所以妳也別太自責了,嗯?」

 

 

  「好。」蹭了蹭停在頭頂的、哥哥的手。

  就這麼被原諒好像也太輕鬆了點,但既然哥哥都這麼說了,自己當然只有點頭答應的份。

 

 

  「說起來,雖然我沒有生氣,但是下次可別再這樣了喔?」哥哥無奈地看了自己一眼,不知道是想洩恨還是出於什麼原因,本來停頓的手,突然開始在自己頭頂上左右刷動,沒出幾下就把自己的頭髮給揉亂了,「如果真的遇到危險,還是可以向我求救。但別讓哥哥慌張地趕了過去,到場才發現妳其實可以自己處理。今天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,所以哥哥不會生氣。假如遇上很重要的事情,哥哥可能就會忍不住罵妳了呢。」

 

 

  聽他這麼說,自己頓時鼓起臉頰並跺腳反駁,「哥哥才不會罵人家!」

  看到自己的反應後,哥哥默默收回手,稍微拉下臉,採取雙手抱臂的姿勢回望自己,「是捨不得罵,不是不會罵喔。」

 

  不願意被話中所帶的氣勢威逼,所以立刻裁剪局部,將剛才的發言做修正,「哥哥才捨不得罵人家!」

 

 

  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是,是。」一陣沉默後,哥哥兩手一攤,收起嚴肅的表情,無奈地笑了笑,「一天下來也累了吧?那間木屋有點老舊,紅蘇好像在裡頭沾到不少灰塵呢,不管是頭髮還是衣服,都應該好好清洗。哥哥先去幫妳放水和鋪床吧?這樣妳洗完以後,就可以睡覺了。」

 

  越是被體貼地對待,心裡反而越愧疚。於是伸手扯住他的袖口,「姆姆……」

  想著自己到底能做點什麼,才能回饋哥哥的這份包容。

 

  儘管被自己突然拉住,哥哥也完全不生氣,反而柔聲問道,「嗯?怎麼啦?」

  想來想去,自己能做的好像也只剩下鋪床了,於是直接省略前因後果,劈頭就問了一句,「吶、今天晚上可以一起睡嗎?」

 

  「嗯--」哥哥先是皺起眉頭,好像是猶豫了一下該怎麼回答才行。

  接著,他用沒被拉住的那手搔了搔臉,「可是,這樣就要舖兩人份的床了啊……雖然也可以把父親大人的那組被子搬出來,不過哥哥已經有點累了呢。」

 

 

  聽起來只是懶病發作,覺得舖床這件事很麻煩而已。該說真不愧是哥哥嗎?事情在他眼裡只分兩種:麻煩的、不麻煩的。

  不過呢,會有這種反應也完全在預料之內!而且自己本來就打算代勞這件事!

 

 

  握起拳頭,興沖沖地跑到他面前,「那紅蘇來舖!」

 

  哥哥先是愣了一下,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,「妳都這麼說了……那好吧。真是敵不過妳。」

 

  作戰成功!顧不得哥哥的手還搭在頭上,立刻開心地跳了起來,「那當然!因為紅蘇是最強的!」

 

  似乎是怕自己在地板上蹦跳的聲響會造成鄰居困擾,哥哥急忙按住自己的肩膀,逼自己兩腳踏地。

  不過,他並沒有因此就責備自己,反而稱讚了幾句,「啊啊、各種層面來說的確都是那樣呢。雖然還差母親大人一些,不過紅蘇來帝都的這一年,真的是比以前懂事多了呢。」

 

 

  因為體質的問題,哥哥會盡量避免讓身旁的人心情不好,於是習慣說些好聽話打發人。不過,違心之論他也不會說的。

  所以啊,紅蘇真的有比以前懂事吧?

 

  

  這麼想著,忍不住自滿了起來,於是發出得意忘形的笑聲,「嘿嘿--」

 

  大概是知道自己想些什麼,哥哥笑著嘆了口氣,用不知道該說無奈還是溺愛的眼神看了看自己,並再度提醒任務目標,「那麼,舖床的任務就交給妳囉?這邊也先去放水了。」然後,就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了。

 

 

 

  「好!!就包在紅蘇身上!」幹勁滿滿地答應,接著二話不說,立刻朝自己的寢室跑去。

 

 

 

  一定要舖得非常好睡才可以!

  能讓忙了一整天的哥哥好好休息的被子,應該是長得這樣吧?不對不對,應該要長成那樣吧--

 

 

  想著各式各樣舖床的方式,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。

 

  自己終於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了,雖然只是非常小的一件事情,但就算只有這樣也沒關係。

  紅蘇會越來越厲害的,就像哥哥說的那樣,不只變得懂事、會打理自己的生活,還能替哥哥分憂解勞。

 

  照這樣下去,總有一天,一定能把哥哥覺得最沉重的那件事也替他做好的,對吧?

  嗯,一定可以的!

 

首發於2015.04.07 

 

【後記】

 

  河蘇會那麼寵妹妹,多少和他意識到自己離開家裡以後,本來應該由自己承擔的事情,全都轉移到紅蘇身上有關。

 

  其實當紅蘇找去十紋機關的時候,河蘇嚇了一大跳www

  他本來以為紅蘇應該沒辦法(也不可能)在母親的監督下,順利離開京都。

 

  畢竟紅蘇在老家是集千萬寵愛於一身的孩子(能力使然,其他小天邪鬼也很推崇她),又從小跟在自己屁股後面,什麼事情都有人幫。

  所以河蘇下意識就產生一種念頭,那就是:紅蘇不可能在沒有人陪同的情況下,獨自一人走出京都。

 

  但他太小看紅蘇了,紅蘇乍看之下是個天然傻妹,做什麼事都憑直覺,但她骨子裡的倔強與執行力也是很恐怖的。

  由於想知道哥哥離開家裡的原因,以及現在到底從事什麼樣的工作,足以讓他根本不想回家--出於這份想理解他的心情,儘管從沒離開過京都,紅蘇還是努力克服離鄉背井的恐懼,跑到帝都找人。

 

  紅蘇乍看之下是人生勝利組。

  像是身為半妖卻具備完整的返祖現象啦、過於天真爛漫甚至可說有點蠢,然而家人和朋友也都出於這點,而無法不寵她……之類的。

 

  說她得天獨厚也不為過。

 

  然而,這傻妹除了可愛和運氣好以外,也是有相當努力與不服輸的部分。

  另外就是,她還是有體貼的一面。比方說已經很清楚河蘇不打算回去了,所以願意替河蘇完成母親的心願。

  又比方說,雖然感覺得到哥哥無法接受母親的教育方式,但為了不讓母親不安,仍在父兄離開村中的狀況下選擇留在故鄉,支持母親。

 

  到帝都生活大概是她人生中最任性的一段時間,河蘇回妹妹的那段話(只有出嫁前能任性),其實是中之媽某天對中之說的。這邊借用一下。

  我想紅蘇其實很清楚,自己決定的那條路是怎麼回事。如果要回去繼承母親的職掌,到底能不能和雪在一起,這點大概也是未知吧。

 

  不過在她的想法裡,就是「至少讓我任性這段日子就好了」、「之後我就不會再想著這邊的一切了」,

  把這段最自由的時光珍藏在心裡,時候到了她就會回去。

 

  因為不管是帝都這邊、還是京都那邊,對她而言都是重要的家人。哪邊都不想傷害。

 

  說起來有點沉重,不過我覺得這對兄妹都是屬於比起沮喪度日,更想笑著活下去的個性。這點完全遺傳到爸爸。

  目前爸爸已經先回去京都陪媽媽了。哎呀,我覺得這家人之中,最怕寂寞的人大概就是媽媽(有點外強中乾)。

 

  往後有機會的話,會再把這家人的事情逐步交待完的。

 

以上,記於同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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