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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溫泉溽蒸而上的氤氳熱氣中,期待的目標總算現身。

  鳥喙蛙肢、猴身龜甲,頭頂又有盛裝少許水量的光滑淺碟,不管橫看豎看,都能肯定眼前的妖物是河童。

 

  顧不得自己近乎上空的狀態,看準目標,一個箭步衝上前,藉著女身輕盈靈活的優勢,縱身一躍,利用全身體重狠狠朝那青綠色的目標撞去,竟順利將河童一舉壓制。

 

  沒想到這河童絲毫不顯慌亂,朝自己嗅了一嗅。

  接著,從那張尖銳的鳥喙中,突然就流瀉出始料未及的回應,「齁?身為堂堂天邪鬼的後裔,居然也墮落到必須靠色誘的方式引出河童了嗎?」

 

 

  別說對怪異了,就連對十紋成員都鮮少提起的族名,突然被首次見面的河童先生一語道破,要說毫無動搖是不可能的。

  嘛、既然對方已經察覺自己的血統,那就更不需要留手了呢。

 

  手勁一催,更用力地把那覆有滑溜龜殼的青色身形給箝制於地,語帶奚落地衝著對方一笑,「呼呼,為了發洩自己中了拙劣陷阱的不滿,只好把敗因歸結在種族的先天落差上,這不是更證明了河童先生多麼無計可施嗎?」

 

  河童先生完全放棄掙扎,彷彿早就看破自己打的是什麼主義,聳了聳肩,「得了吧,得了吧。先是用『能見』看穿想法,再用言語刺激對手心中的恐懼增生,然後將這份恐懼轉化為能量,藉此引起不幸或各種禍象。這麼典型的、屬於天邪鬼的伎倆,我可是很清楚的啊。想靠這些嚇阻我嗎--」

 

  嗯?明明知道這邊的來歷,而且又是被幾乎上空的女體壓制著,這河童先生竟然還能完全不受影響,甚至這麼沉著以對啊?

  真是不得不說,以河童而言,膽量與毅力都算是很傑出的呢。

 

 

  但是,多餘的話說得太多了唷。

 

 

  不待對方說完,立刻騰出右手,迅速拔出腰間的時雨月,在距離河童先生那粗短的脖子約一吋處,猛然插刀入地,且以迥然異於刀勢的從容語調接腔,「唇槍舌劍不行的話,那就靠真刀實劍--您覺得如何呢?河童先生。」

 

  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,河童開始奮力掙扎。

  雖然牠背對著自己,看不到牠到底是什麼表情,不過牠實在是很用力呢,緊張地扭動著身子往前爬,甚至連肥厚的舌頭都從鳥喙與尖牙間露了出來。

 

  早就知道造成河童焦慮的物品清單中,鐵是排名第一的,所以這次才特地將時雨月帶在身上。略轉刀柄,使刀刃切開鬆軟土表,逐步自河童先生的脖子旁離開,轉而向牠的舌尖逼近,同時,不疾不徐地笑勸對方,「如您所說,玩弄言語既然是天邪鬼的專長,那就交給有這血統的我來執行比較好吧?現在開始請別再多話了。天氣這麼冷,我幾乎光著上身,一但打了噴嚏,您的舌頭說不定就要這麼分岔了唷?」

 

  河童混身一顫,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隱藏在笑語中的殺意,於是放棄掙扎。嘆了一口氣,青綠色的四肢停止爬行,「……是是,即使是混血,天邪鬼一族畢竟還是有著鬼神威儀的啊!像我這種低等妖物,本來就只有遵命的份啦。」

 

  雖然不喜歡這種把一切勝敗都歸類於血統問題的口吻,但既然對方都放棄掙扎了,為了表示誠意,也方便後續盤查,便稍微將刀刃回退了幾吋。即使如此仍然手不離刀,以有違充滿威脅舉動的燦爛笑容,回應起河童先生的輸誠,「十分感謝您的配合。還好您選擇束手就縛,不然呢,這次出門我剛好忘了帶懷紙,要是時雨月沾上了血,還真不知道該拿什麼抹去血跡好唷。」

 

 

 

❀           ❀           ❀

 

 

 

  為什麼自己會以女身之姿降伏河童呢?

  一切起源於幾天前,從黑華先生手中拿到來路不明的糖果

 

  由於收到禮物的那晚正打算查閱下次任務的資料,不小心比平常還要晚睡,距離晚餐時間一久,腸胃也就不客氣地響起陣陣宣示罷工的哀鳴。

  那時不過順手拿起擱在桌上的糖咬了一口,略作果腹之用,沒想到身體竟產生了變化--自己在不知不覺中,竟化作女兒身。

 

  驚訝之餘,一度被入房遞交公文的石倉准將撞見,按照他們兄弟倆感情之好,估計石倉中尉也可能知道自己的狀況了。

 

  雖然扣除這兩位之外,自己也不是沒有商量對象。但大概是出於不想欠人情的念頭,以及習慣獨自處理問題的個性使然吧?

  總之,既然想不出解決辦法,又不願意耽擱執行任務的時間,就乾脆以女身之姿著手處理墨田川河童出沒的事件吧。

 

 

  拉開房內置物櫃上層的抽屜,拿出一綑繃帶。

  之所以準備這個呢,是為了哪天需要包紮或換藥時可以用的,沒想到竟然用在這種地方啊!

 

 

  雙手使勁,啪地一聲,將繃帶作為頭緒的那端扯開。

  抬頭望著那潔白的帶面,胸中盈滿近乎切腹前夕的堅定覺悟,抿了抿嘴,「長這麼大還真的沒有纏過胸啊……希望能順利地進行呢。」

 

  說完,便低頭正視起自己其實不算陌生的,渾圓賽雪、宛如峰領般,僅見於女體的胸形。以兩點嫩紅作為起始高度基準,自胸側壓妥繃帶起頭處,順著胸勢起伏,橫向滾帶而去。每轉經一次肋骨,便費力扯緊繃帶,如此反覆數回,終於在自己都快喘不過氣的狀態下,順利打了個完美的結,結束人生第一次(也希望是最後一次)纏胸。

 

  搖了搖頭,努力挺直胸板,以自己也不熟悉的尖細嗓音感嘆道,「呀咧呀咧、戰國時代的女大名和女將軍們,難道也是這樣過來的嗎……」接著,便套上厄除制服。為了避免被人一眼看穿身形比平時嬌小,特地選了可以將褲管塞入且色調接近的長筒軍靴作為裝備,同時,還將過去嫌麻煩於是鮮少覆於肩頭的披風一並穿戴而上。

 

 

  戴上軍帽,站在全身鏡前,反覆旋身察看有無破綻。雖然沒有明顯違和的地方,但或許是心理因素使然,仍然覺得鏡中人和平常的自己有幾分落差。出於這種不安感,以及無法確定女體出陣能否發揮完整實力的存疑心,再三沉吟後,便雙腳一踮,向位於牆上的刀架伸手,取下許久沒配戴的時雨月,以刀繩將之紮實繫於腰間。

 

  「……到底有沒有足夠的腕力拔刀呢?」握緊刀柄,按照記憶中的方式,對準和桌上的黃澄蜜柑猛然拔刀。

  白光一閃,蜜柑從中二分而綻。意外地,出手毫無遲滯,且在刀勢盡收後,刀柄與掌心之間仍呈現密不可分的狀態。

 

 

  像這種時候,真是誠心感謝過去至少願意鍛鍊腕力和指力的自己啊。

  還是男性時,這兩者算是略為超出同年人平均水準的,因此轉作女體時雖減弱不少,卻還算堪用呢。

 

  收刀入鞘,經過剛才治裝的行為,頓時讓自己明白:為什麼有些大戶人家會特地打造護身短刀給家中閨女。相較於男性,女性的確在氣力與體格上都略遜一籌。要是不找個武器護身,在風紀不整或有怪異出現的地區走動,總覺得有幾分不踏實呢。

 

  強迫自己打起精神,拍了拍臉頰,試著學妹妹紅蘇那樣,飽含元氣地大喊,「好、整裝完畢!」

  隨即拿起和桌上的那枚蜜柑,剝除剩餘果皮,逐瓣細嚼入腹。

 

  不管怎麼說,既然已經身處這種狀態了,就該快速適應所應該面對的問題。比起一味抱怨或陷入憂鬱,最積極的辦法就是立刻用這樣的身體去執行無從逃避的公務。只要適應了,不管還變不變得回來,至少用這種狀態過日子是沒有問題的。

 

  畢竟,選擇接下那隻糖並吃下它的人都是自己。

  為自己的行為所招致的後果負責,這是理所當然的吧?

 

  連無法選擇的血統和身世都能坦然接受,像這種狀況,豈會無法處理?

 

  收拾殘皮剩子,挺身,再度朝置於房門旁的全身鏡看了一眼。

  點了點頭,轉身取起桌上短箋,迅速舉筆寫下幾句話,再將之塞入懷內。隨後,便抽起安置於一旁扇架上的薄桃,緊握扇柄,毅然轉動門把,踏出房門。

 

 

  春見河蘇(♀),出陣!

首發於 2014.11.26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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